十家评注《孙子兵法》之十四
一一《九地篇》下
孙子曰: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无余命,非恶寿也。 曹公曰:皆烧焚财物,非恶货之多也,弃财致死者,不得已也。杜牧曰:若有财货, 恐士卒顾恋,有苟生之意,无必死之心也。梅尧臣曰:不得已竭财货,不得已尽死 战。王皙曰:足用而已,士顾财富则偷生;死战而已,士顾生路则无死志矣。张预 曰:货与寿,人之所爱也,所以烧掷财宝,割弃性命者,非憎恶之也,不得已也。
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霑襟,偃卧者涕交顾。 曹公曰:皆持必死之计。李筌曰:弃财与命,有必死之志,故感而流涕也。杜牧曰: 士皆以死为约,未死战之日,先令曰,今日之事在此一举,若不用命,身膏草野, 为禽兽所食也。梅尧臣曰:决以死力,(杜)牧说是也。王皙曰:感励之使然。张 预曰:感激之,故涕泣也。未战三日先令曰,今日之事,在此一举,若不用命,身 膏草野,为禽兽所食。或曰,或行军饗士使洒,拔剑起舞,作朋角抵,伐鼓叫呼, 所以争其气,若令涕泣,无乃挫其壮心乎?答曰,先决其死力,后决其锐气,则无 不胜。倘无必死之心,其气虽盛,无由克之。若荆轲与易水士,皆垂泪涕泣,及复 为羽声,忼慷,皆瞋目,发上指冠是也。
投之无所往者,诸刿之勇也。 李筌曰:夫兽穷则搏,鸟穷则啄,令急迫,则专诸曹刿之勇也。杜牧曰:言所投之 处,皆为专诸曹刿之勇。梅尧臣曰:既令以必死,则所往皆有专诸曹刿之勇。张预 曰:人怀必死,则所向皆有专诸曹刿之勇也。专诸,吴公子光使刺杀吴王僚者。刿, 当为沫,曹沫以勇力事鲁庄公,尝执匕首劫齐桓公。
故善用兵,譬如率然。 梅尧臣曰:相应之容易也。
率然者,常山之虵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御览一引作击其腹) 则首尾俱至。 梅尧臣曰:虵之为物也,不可击,击之则率然相应。张预曰:率犹速也,击之则速 然相应,比喻阵法也。八陈图曰,以后为前,以前为后,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 冲其中,首尾俱救。
敢问兵可使如率然乎? 梅尧臣曰:可使兵首尾率然相应如一体乎?
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梅尧臣曰:势使之然。张预曰:吴越仇讐也,同处危难则相救如两手,况非仇敌者, 岂不犹率然之相应乎?
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 曹公曰:方,缚马也,埋轮,示不动也。此言专难不如权巧。故曰,设方马埋轮, 不足恃也。李筌曰:投兵无所往之地,人自斗如虵之首尾,故吴越之人同舟相救, 虽缚马埋轮未足恃也。杜牧曰:缚马埋轮,使为方陈,使为不动。虽如此,亦足称 为专固,而足为恃,须任权变,置士于必死之地,使人自为战,相救如两手,此乃 守固必胜之道,而足为恃也。陈皞曰:人之相恶,莫甚吴越,同舟遇风而犹相救, 何则?势使之然也。夫用兵之道,若陷在必死之地,使怀必死之忧,则首尾前后不 得不相救也。有吴越之恶,犹如两手相救,况无吴越之恶乎?盖言贵于设变,使之 则勇怯之心一也。梅尧臣同杜牧注。王皙曰:此谓在难地,自相救耳。虵之首尾, 人之左右,皆喻相救之敏也。同舟而济,在险难也,吴越犹无异心,况三军乎?故 其足恃,甚于方马埋轮,曹公说是也。张预曰:上文历言,置兵于死地,使人心专 固,然此未足为善也,虽置之危地,亦须用权智,使人令相救如左右手,则胜矣。 故曰,虽缚马埋轮未足恃,固以取胜所可必恃者,要使士卒相应如一体也。
齐勇若一,政之道也。 李筌曰:齐勇者将之道。杜牧曰:齐正勇敢,三军如一,此皆在于为政者也。陈皞 曰:政令严明,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三军之士如一也。梅尧臣曰:使 人齐勇如一心而无怯者,得军政之道也。王皙同梅尧臣注。张预曰:既置之危地, 又使之相救,则三军之众,齐力同勇如一夫,是军政得其道也。
刚柔皆得地之理也。 曹公曰:强弱一势也。李筌曰:刚柔得者,因地之势也。杜牧曰:强弱之势须用地 形制之也。梅尧臣曰:兵无强弱,皆得用者,是因地之势也。王皙曰:刚柔犹强弱 也,言三军之士,强弱皆得其用者,地利使之然也。曹公曰强弱一势是也。张预曰: 得地利则柔弱之卒亦可以克敌,况刚强之兵乎?刚柔俱获其用者,地势使之然也。
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曹公曰:齐一貌也。李筌曰:理众若理寡也。杜牧曰:言使三军之士如牵一夫之手, 不得已,故顺我之命,喻易也。贾林曰:携手翻迭之道,便于回运,以后为前,以 前为后,以左为右,以右为左,故百万之众如一人也。梅尧臣曰:用三军如携手使 一人者,势不得已,自然皆从我所挥也。王皙曰:携使左右前后率从我也。张预曰: 三军虽众,如提一人之手而使之,言齐一也。故曰将之所揮,莫不从移,将之所指, 莫不前死。
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 曹公曰:谓淸静幽深平正。杜牧曰:清静简易,幽深难测,平正无偏,故能致治。 梅尧臣曰:静以幽遽,人不能测,正而自治,人不能挠。王晳曰:静则不挠,幽则 不测,正则不媮,治则不乱。张预曰:其谋事则安静而幽深,人不能测,其御下则 公正而整治,人不敢慢。
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 曹公曰:愚,误也。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李筌曰:为谋未熟,不欲令士卒知 之,可以乐成,不可与谋始。是以先愚其耳目,使无見知。杜牧曰:言使军士非将 军之令,其他皆不知,如聋如瞽也。梅尧臣曰:凡军之权谋,使由之而不使知之。 王晳曰:杜(绝)其见闻。何氏同杜牧注。张预曰:士卒懵然无所闻见,但从命而 已。
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 李筌曰:谋事或变,而不识其原。杜牧曰:所为之事,所有之谋,不使知其造意之 端,识其所缘之木也。梅尧臣曰:改其所行之事,变其所为之谋,无使人能识也。 王皙曰:已行之事,已施之谋,当革易之,不可再也。何氏曰:将术以不穷为奇也。 张预曰:前所行之事,旧所发之谋,皆变易之,使人不可知也。若裴行俭令军士下 营讫,忽使移就崇冈,初,将吏皆不悦,是夜风雨暴至,前设营所水深丈余,将士 惊服,因问曰,何以知风雨也?行俭笑曰,自今但依我节制,何须问我所由知也?
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 李筌曰:行路之便,众人不得知其情。杜牧曰:易其居,去安从危,迂其途舍近即 远,士卒有必死之心。陈皞曰:将帅凡举事,一切委曲而致之,无使人得计虑者。 贾林曰:居我要害,能使自移,途近于我,能使迂之。发机微路,人不能知也。梅 尧臣曰:更其所安之居,迂其所趋之途,无使人能虑也。王晳曰:居易者,将致敌 以求战也;迂途者,示远而密袭也。张预曰:其居则去险而就易,其途则舍近而从 远,人初不晓其旨,及取胜乃服。太白山人曰,兵贵诡道者,非止诡敌也,抑诡我 士卒,使由而不使知之也。
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 杜牧曰:使无退心,孟明焚舟是也。一本帅与之登高。梅尧臣曰:可进而不可退也。
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 陈皞曰:发其心机。贾林曰:动我机权,随事应变。梅尧臣曰:发其危机,使人尽 命。王皙曰:皆励决战之志也。机之发无复回也。贾诩劝曹公曰:必决其机是也。 张预曰:去其梯可进而不可退,发其机可往而不可返。项羽济河,沈舟之类也。
焚舟破釜,若驱群羊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 曹公曰:一其心也。李筌曰:还师者皆焚舟梁坚其志,既不知谋又无返顾之心,是 以如驱羊也。杜牧曰:三军但知进退之命,不知攻取之端也。梅尧臣曰:但驯然从 驱,莫知其他也。何氏曰:士之往来,唯将之令,如羊之从牧者。张预曰:群羊往 来,牧者之随,三军进退,唯将之挥。
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 曹公曰:险难也。梅尧臣曰:措三军于险难而取胜者,为将之所务也。张预曰:去 梯发机,置兵于危险以取胜者,此将军之所务也。
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 曹公曰:人情见利而进,见害而退。杜牧曰:言屈伸之利害,人情之常理,皆因九 地以变化。今欲下文重举九地,故于此重言,发端张本也。梅尧臣曰:九地之变, 有可屈可伸之利,人情之常理,须审察之。王皙曰:明九地之利害,亦当极其变耳。 言屈伸之利者,未见便则屈,见便则伸;言人情之理者,深专浅散,围衘之谓也。 张预曰:九地之法不可拘泥,须识变通,可屈则屈,可伸则伸,审所利而已,此乃 人情之常理,不可不察。
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 梅尧臣曰:深则专固,浅则散归。此而下重言九地者,孙子勤勤于九变也。张预曰: 先举兵者为客,入深则专固,入浅则士散,此而下言九地之变。
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 梅尧臣曰:进不及轻,退不及散,在二地之间也。王皙曰:此越邻国之境也。是为 邻绝之地,当速决其事。若吴王伐齐,近之留,如此者鲜,故不同九地之例。张预 曰:去己国,越人境而用师者,危绝之地也,若秦师过周而袭郑是也。此在九地之 外而言之者,战国时,间有之也。
四达者,衢地也。 梅尧臣曰:驰道四出,敌当一面。张预曰:敌当一面,旁有国四属。
入深者,重地也。 梅尧臣曰:士卒以军为家,故心无散乱。
入浅者,轻地也。 梅尧臣曰:归国尚近,心不能专。
背固前隘者,围地也。 梅尧臣曰:背负险固,前当阨塞。张预曰:前狭后险,进退受制于人也。
无所往者,死地也。 梅尧臣曰:穷无所之。张预曰:前后左右,穷无所之也。
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 李筌曰:一卒之心。杜牧曰:守则志一,战则易散。梅尧臣曰:保城备险,可一志 坚守,候其虚懈,出而袭之。张预曰:集人聚谷,一志固守,依险设伏,攻敌不意。
轻地吾将使之属(通典之作其,郑氏遗说同今本)。 曹公李筌曰:使相及属。杜佑曰:使相仍也。轻地还师,当安道促行,然令相属续, 以备不虞也。杜牧曰:部伍营垒,密近联属,盖以轻散之地,一者避其逃逸,二者 恐其敌至,使易相救。梅尧臣曰:行则队校相继,止则营垒联属,脱有敌至,不有 散逸也。王皙曰:绝则人不相恃。张预曰:密营促队,使相属续,以备不虞,以防 逃遁。
争地吾将趋其后。 曹公曰:利地在前,当速进其后也。杜佑曰:利地在前,当进其后,争地先据者胜, 不得者负。故从其后使相及也。李筌曰:利地必争,盖其看也。此筌以趋字为多字。 杜牧曰:必争之地,我若已后,当疾趋而争,况其不后哉!陈皞曰:二说皆非也。 若敌据地利,我后争之,不亦后据战地,而趋我之劳乎?所谓争地必趋其后者,若 地利在前,先分精锐以拒之,彼若恃众来争,我以太众趋其后,无不克者。赵奢所 以破秦军也。梅尧臣曰:敌未至其地,我若在后,则当急趋以争之。张预曰:争地 贵速,若前驱至而后不及则未可。故当疾进其后,使首尾俱至。或日趋其后,谓后 发先至也。
交地吾将谨其守(通典作固其结,误也)。 杜佑曰:交其诸侯,固其交结。杜牧曰:严壁垒也。梅尧臣曰:谨守壁垒,断其通 道。王皙曰:惧袭我也。张预曰:不当阻绝其路,但严壁固守,候其来则设伏击之。
衢地吾将固其结(通典作谨其市,误也)。 杜佑曰:衢地四通交易之地市,变事之端也。方与诸侯结和,当谨约使勿殆,使诸 侯争。杜牧曰:结交诸侯,使之牢固。梅尧臣曰:结交诸候,使之牢固,勿令敌先。 王皙曰:固以德礼威信,且示以利害之计。张预曰:财帛以利之,盟誓以要之,坚 固不渝则必为我助。
重地吾将继其食。 曹公曰:掠彼也。杜佑曰:将掠彼也,深入当继其粮,不可使绝也。李筌曰:馆谷 于敌也。继一作掠。贾林曰:使粮相继而不绝也。梅尧臣曰:道既遐,绝不可归国 取粮,当掠彼以食军。张预曰:兵在重地,转输不通,不可乏粮,当掠彼以继食。
圮地吾将进其塗。 曹公曰:疾过去也。杜佑曰:疾过去也,疾行无留。李筌曰:不可留也。梅尧臣曰: 无所依,当速过。张预曰:遇圮塗之地宜引兵。
围地吾将塞其阙。 曹公李筌曰:以一士心也。孟氏曰:意欲突围,示以守固。杜佑曰:以一士心也。 塞其阙不欲走之意。杜牧曰:兵法围师必阙,示以生路,令无死志,因而击之。今 我若在围地,敌开生路以诱我卒,我反自塞之,令士卒有必死之心。后魏末,齐神 武起义,兵于河北,为尔朱兆、天光度律、仲远等四将会于邺南,士马精强,号二 十万,围神武于南陵山。时神武马二千,步军不满三万,兆等设围不合,神武连系 牛驴自塞之。于是将士死战,四面奋击,大破兆等四将也。梅尧臣曰:自塞其旁, 使士卒必死战也。王皙曰:惧人有走心。张预曰:吾在敌围,敌开生路,当自塞之, 以一士心。齐神武系牛马以塞路,而士卒死战是也。
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 曹公李筌曰:励士也。杜佑曰:励士也,焚辎重弃粮食,塞井夷灶,示之无活,必 殊死战也。杜牧曰:示之必死,令其自奋以求生也。贾林曰:焚财弃粮,塞井破灶, 示必死也。梅尧臣曰:必死可生,人尽力也。王晳同梅尧臣注。何氏同杜牧注。张 预曰:焚辎重弃粮食,塞井夷灶,示以无活,励之死战也。
故兵之情围则衘。 曹公曰:相持衘也。杜佑曰:相衘持也,穷则同心守衘。李筌曰:敌围我则衘之。 杜牧曰:言兵在围地,始乃人人有御敌持胜之心。梅尧臣同杜牧注。张预曰:在围 则自然持衘。
不得已则斗。 曹公曰:势有不得已也。杜佑曰:势有不得已也,言斗太过,战不可以恶胜,走不 能脱,恐其有降人之心。李筌曰:有不得已则战。梅尧臣曰:势无所往必斗。王皙 曰:脱死者唯斗而已。张预曰:势不可已,须悉力而斗。
过则从。 曹公曰:陷之甚过,则从计也。孟氏曰:甚陷则无所不从。李筌曰:过则审蹑。又 云,陷之于过,则谋从之。梅尧臣同孟氏注。张预曰:深陷于危难之地,则无不从 计。若班超在鄯善,欲与麾下数十人杀虏,使乃谆谕之其士卒曰,今在危亡之地, 死生从司马(班超)是也。
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 导者,不能得地利。 曹公曰:上已陈此三事,而复之者,力恶不能用兵,故复言之。李筌曰:三事军之 要也。梅尧臣曰:已解巜军争篇》中,重陈此三者,盖言敌之情状,地之利害,当 预知焉。王皙曰:再陈者勤戒之也。张预曰:知此三事,然后能审九地之利害。故 再陈于此也。
四五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 曹公曰:谓九地之利害,或曰上四五事也。张预曰:四五谓九地之利害,有一不 知未能全胜。
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御览敌下有家字),则其交不得合。 孟氏曰:以义制人,人谁敢拒?李筌曰:夫并兵震威,则诸侯自顾,不敢预交。杜 牧曰:权力有余也,能分散敌也。陈皞曰:虽有霸王之势,伐大国则众不得聚,要 在结交外援。若不如此,但以威加于敌,逞己之强,则必败也。梅尧臣曰:伐大国 能分其众,则权力有余也,权力有余则威加敌,威加敌则旁国惧,旁国惧则敌交不 得合也。王皙曰:能知敌谋,能得地利,又能形之使其不相救,不相恃,则虽大国, 岂能聚众而拒我哉?威之所加者大,则敌交不得合。张预曰:恃富强之势,而亟伐 大国,则己之民众将怨苦而不得聚也。甲兵之威,倍胜于敌国,则诸侯惧,而不敢 与我交合也。或曰,侵伐大国,若大国一败,则小国离而不聚矣。若晋楚争郑,晋 胜则郑附,晋败则郑叛也。小国既离,则敌国之权力分而弱矣。我之兵威得以争胜 于彼,是则诸侯岂敢与敌人交合乎?
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信〈伸)己之私威,加于敌,故其城可拔, 其国可隳。 曹公曰:霸王者,不结成天下诸侯之交,权者也。绝天下之交,夺天下之权,以威 德伸己之私。李筌曰:能绝天下之交,惟得伸己之私志,威而无外交者。杜牧曰: 信,伸也。言不结邻援,不蓄养机权之计,但逞兵威加于敌国,贵伸己之私欲。若 此者,则其城可拔,其国可隳。齐桓公问于管仲曰,必先顿甲兵,修文德,正封疆 而亲四邻,则可矣。于是复鲁、卫、燕所侵地,而以好成四邻大亲,乃南伐楚,北 伐山戎,东制令支折孤竹,西服流沙,兵車之会六,乘車之会三,乃率诸侯而朝天 子。吴夫差破越于会稽,败齐于艾陵,阙沟于商鲁,会晋于黄池,争長。而反威加 诸侯,诸侯不敢与争,勾践伐之,乞师齐楚,齐楚不应,民疲兵顿,为越所灭。越 王勾践问战于申包胥,曰:越国南则楚,西则晋,北则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 以宾服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哉,蔑以加焉。遂伐吴,灭 之。陈皞曰:智力既全,威权在我,但自养士卒,为不可胜之谋,天下诸侯,无权 可事也。仁智义谋,己之私有,用以济众。故曰,伸私威,振天下,德光四海,恩 霑品物,信及豚鱼,百姓归心,无思不服。故攻城必拔,伐国必隳也。贾林曰:诸 侯既惧,不得附众,不敢合从,我之智谋威力有余,诸侯自归,何用养交之也。不 养一作不事。梅尧臣曰:敌既不得与诸侯交合,则我言不争其交,不养其权,用己 力而已,尔威亦争胜于敌矣。故可拔其城,可隳其国,此谓霸王之兵也。王皙曰: 结交、养权,则天下可从,伸私损威,则国城不保。张预曰:不争交援,则势孤而 助寡,不养权力,则人离而国弱,伸一己之私愤,暴兵威于敌国,则终取败亡也。 或曰,敌国众既不得聚,交又不得合,则我当绝其交,夺其权,得伸己所欲,而威 倍于敌国,故人城可得而抜,(敌)人国可得而夺之。
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 曹公曰:言军法令不应预施悬也。巜司马法》曰,见敌作势,瞻功作赏。此之谓也 (此注原本脱,据通典补)。贾林曰:欲拔城隳国之时,故悬国外之赏罚,行政外 之威令,故不守常法常政,故曰无法无政。梅尧臣曰:瞻功行赏,法不预设。临敌 作誓,政不先悬。王皙曰:杜姦媮也。曹公曰军法令不预施悬之《司马法》曰,见 敌作誓,瞻功行赏。此之谓也。张预曰:法不先施,政不预告,皆临事立制,以励 士心。《司马法》曰,见敌作誓,瞻功行赏。
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 曹公曰:犯,用也。言明赏罚,虽用众,若使一人也。李筌曰:善用兵者,为法作 功,而人不知,悬事无令而人从之,是以犯(用)众如一人也。梅尧臣曰:犯,用 也。赏罚严明,用多若用寡也。张预曰:赏功不逾时,罚罪不迁列。赏罚之典,既 明且速,则用众如寡也。
犯之以事,无告以言。 梅尧臣曰:但用以战,不告以谋。王皙曰:情泄则谋乖。张预曰:任用之于战斗, 勿谕之以权谋。人知谋则疑也。若裴行俭不告士卒以徙营之由是也。
犯之以利,勿告以害。 曹公曰:勿使知害。李筌曰:犯,用也。卒知言以害,则生疑难。梅尧臣曰:用令 知利,不令知害。王皙曰:虑疑惧也。张预曰:人情见利则进,知害则避,故勿告 以害也。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曹公曰:必殊死战。在亡地无败者,孙膑曰,兵恐不投之死地也。李筌曰:兵居死 地必决命而斗以求生,韩信水上军则其义也。梅尧臣曰:地虽曰亡,力战不亡;地 虽曰死,死战不死。故曰亡者存之基,死者生之本也。何氏曰:如汉王遣将韩信击 赵,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下营),夜半传发选精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 间道萆山而观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汝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帜。 令其裨将传餐曰,今日破赵会食〈餐)。信乃令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遥见而 大笑。平旦,信建大将军之旗,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走 水上〈聚)军,赵空壁逐信,信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 千骑,驰入赵壁,皆拔赵帜立汉赤帜。赵军攻信,既不得,还壁见汉帜,大惊!遂 乱遁走。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陈馀泜水上。擒赵王。诸将因问信曰, 《兵法》右背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 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中),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 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 战,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与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 将皆服曰,非所及也!梁将陈庆之守涡阳城,与后汉军相持,自春至冬数十战,师 老气衰,魏之援军复欲筑垒于军后,诸将恐腹背受敌,议退师,庆之曰:其来至此, 涉历一岁,糜费钱粮,其数极多,诸军并无斗心,皆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 为钞慕耳,盖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须虏大合,然后与战,必捷。诸将壮其计,从 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庆之御枚夜出,陷其四垒,所余九城,兵曱犹盛,乃陈其 俘馘,鼓噪而攻,遂大奔溃,斩获略尽。后魏末,齐神武兴义兵于河北,时尔朱兆 等四将,兵马号二十万,夹洹水而军,时神武兵马不满三万,以众寡不敌,遂于韩 陵山为圆陈,系牛驴以塞道,于是将士皆死战,四面奋击大破之。齐神武兵少,天 光等兵十倍,围而阙之,神武乃自塞其缺,士皆有必死之志,是以破敌也。高齐北 豫州刺史司马消难请降,后周将杨忠,与柱国达武援之,于是共率骑士五千人,各 乘马一匹,从间道驰入齐境五百里,前后遣三使报消难,而皆不返命,去豫州二十 里,〈达)武疑有变,欲还,(杨)忠曰,有进死无退生!独以千骑夜趋城下,四 面峭绝,徒闻击柝之声,武亲来,麾数百骑以西,忠勒余骑不动,候门开而入,乃 驰遣召武。时,齐镇城将伏敬远,勒甲士二千人据东陴,举烽严警,武惮之,不欲 保城,乃多取财帛,以消难及其属先归,忠以三千骑为殿(后),到洛西皆解鞍而 卧,齐众来追,于洛北,忠谓将士曰,但饱食,今在死地,贼必不敢渡水以当吾锋。 食毕,齐兵佯若渡水,忠驰将击之,齐兵不敢逼,遂徐引而退。张预曰:置之死亡 之地,则人自为战,乃可存活也。项羽救赵,破釜焚庐,示以必死,诸侯从壁上观, 楚战士无不一当十,遂虏秦将是也。
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 梅尧臣曰:未陷难则土卒心不专,既陷危难然后胜,胜败在人为之耳。张预曰:士 卒用命,则胜败之事在我所为。
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 曹公曰:佯愚也。或曰,彼欲进,设伏而退,欲去,开而击之。李筌曰:敌欲攻我, 以守待之,敌欲战我,以奇待之。退伏利诱,皆顺其所欲。杜牧曰:夫顺敌之意, 盖言我欲击敌,未见其隙,则藏形闭迹,敌人之所为,顺之勿惊。假如强以凌我, 我则示怯而伏,且顺其强以骄其志,候其懈怠而攻之。假如欲退而归,则开围使去, 以顺其退,使无斗志,遂因而击之,皆顺敌之旨也。陈皞曰:顺敌之旨不假多说, 但强示之弱,进示之退,使敌心不戒,然后攻而破之必矣。梅尧臣曰:佯怯佯弱, 佯乱佯北,敌人轻来,我志乃得。张预曰:彼欲进则诱之令进,彼欲退则缓之令退, 奉顺其旨,设奇伏以取之。或曰,敌有所欲,当顺其意以骄之,留为后图。若东胡 遣使谓冒顿曰,欲得头曼千里马,冒顿与之,复遣使来曰,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 又与之,及其骄怠而击之,遂灭东胡是也。
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曹公曰:并兵向敌,虽千里能擒其将也。杜牧曰:上文言为兵之事在顺敌之意,此 乃未见敌人之隙耳。若已见其隙,有可攻之势,则须并兵专力以向敌人,虽千里之 远,亦可以杀其将也。贾林曰:能以利诱敌人,使一向趋之,则我虽远千里,亦可 擒杀其将。梅尧臣曰:随敌一向,然后发伏出奇,则能远擒其将。王皙曰:顺敌意 随敌形,及其空虚不虞,并兵一力以向之,可以覆其军杀其将。则明如冒顿灭东胡 之事是也。
此谓巧能成事者也。 曹公曰:是成事巧者也。一作是谓巧攻成事。梅尧臣曰:能顺敌而取胜,机巧者也。 何氏曰:能如此者,是巧攻之成事者也。张预曰:如顺其意,后杀其将,成事之巧 也。
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符,兵符也)。 曹公曰:谋定则闭关折符,无得有所沮议,恐惑众士心也。杜牧曰:其所不通,岂 敌人之使乎?若敌人之使不受,则何必夷关折符,然后为不通乎?答曰,夷关折符 者,不令国人出入,盖恐敌人有间使前来,或藏形隐迹,由危历险,或窃符盗信, 假托姓名而来窥我也。无通其使者,敌人若有使来聘,亦不可受之,恐有智能之士, 如张孟谈、娄敬之属,见其微而知著,测我虚实也。此乃兵形未成,恐敌人先事以 制我也。兵形已成,出境之后,则使在其间,古之道也。梅尧臣曰:夷,灭也。折, 断也。举政之日,灭塞道梁,断毁符节。使不通者,恐泄我事也。张预曰:庙算已 定,军谋已成,则夷塞关梁,毁折符信,勿通使命,恐泄我事也。彼有使来,则当 纳之。故下文云,敌之开合,则亟入之。
励于廊庙之上,以诛其事。 曹公曰:诛,治也。杜牧曰:励,揣厉也。言廊庙之上,诛治其事,成败先定,然 后兴师。一本作以谋其事。梅尧臣曰:严整于廊庙之上,以计其事,言其密也。何 氏曰:磨励庙胜之策,以责成其事。张预曰:兵者大事,不可轻议。当惕励于庙堂 之上,密治其事,贵谋不外泄也。
敌人開閤,则亟入之。 曹公曰:敌有间隙,当亟入之也。孟氏曰:開閤,间者也。有间来则疾内之。李筌 曰:敌开合未定,必急来也。梅尧臣同孟氏注。张预曰:開阖谓间使也。敌有间来, 当急受之。或曰,谓敌人或開或阖,出入无常,进退未决,则宜急乘之。
先其所爱。 曹公曰:据利便也。李筌曰:先攻其积聚及妻子,利不择其用也。杜牧曰:凡是敌 人所爱惜、倚恃以为军者,则先夺之也。梅尧臣曰:先察其便利爱惜之所也。何氏 同杜牧注。
微与之期。 曹公曰:后人发先人至。杜牧曰:微者,潜也。言以敌人所爱利便之处为期,将欲 谋敌之故,潜往赴期,不令敌人知也。陈皞曰:我若先夺便地,而敌不至,虽有其 利亦奚用之?是以欲取其爱惜之处,必先微与敌人相期,误之使必至。梅尧臣曰: 微露之期,使间(谍)归告,然后我后人发先人至也。后发者,欲其必赴也。先至 者,夺取所爱也。王晳曰:权谲也。微者,所以示密也,公曰,先敌至也。张预曰: 兵所爱者,便利之地,我欲先据,当微露其意,与之相期。敌方趋之,我乃后发而 先至也。所以使敌先趋者,恐我至而敌不来也。故曰,争地吾将趋其后。
践墨随敌,以决战争。 曹公曰:行践规矩无常也。李筌曰:墨者,出道也。出迟道而从之,恐不及。杜牧 曰:墨,规矩也。言我常须践履规矩,深守法制,随敌人之形,若有可乘之势,则 出而决战。陈皞曰:兵虽要在迅速以决战争,然自始及末,须守法制。纵获胜捷, 亦不可争競扰乱也。城濮之战,晋文公登有莘之墟,以望其师曰,少长有礼,其可 用也。践墨一作剗墨。贾林曰:剗,除也。墨绳,墨也。随敌计以决战事,唯胜是 利,不可守以绳墨而为。梅尧臣曰:举动必践法度,而随敌屈伸,因利以决战也。 王晳曰:践兵法如墨绳,然后可以顺敌决胜。张预曰:循守法度,践履规矩,随敌 变化,形势无常,乃可以决战取胜。墨,绳墨也。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 绳墨是也。
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曹公李筌曰:处女示弱,脱兔往疾也。杜牧曰:言敌人初时谓我,所能为如处女之 弱,我因疾去攻之,险迅疾速,如兔之脱走,不捍拒也。或曰,我避敌,走如脱兔, 非也。梅尧臣曰:始如处女,践规矩之谓也,后若脱兔,应敌决战之谓也。王皙曰: 处女,随敌也;开户,不虞也;脱兔,疾也。若田单守即墨,而破燕军是也。张预 曰:守则如处女之弱,令敌懈怠,是以启隙;攻则犹脱兔之疾,乘敌仓卒,是以莫 御。太史公谓田单守即墨,攻骑劫,正如此语,不其然乎?
乙巳年三月中旬 2025年4月中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