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家评注《孙子兵法》之十六

一一孙宁辑《用间篇》

用间篇题解：

曹公李筌曰：战者必用间谍，以知敌之情实也。张预曰：欲素知敌情者，非间不可也。

然用间之道，尤须微密，故次《火攻》也。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兵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

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曹公曰：古者八家为邻。一家从军，七家奉之，言十万之师举，不事耕稼者七十万家。

李筌曰：古者发一家之兵，则邻里三族共资之，是以不得耕稼者，七十万家而资十万

之众矣。杜牧曰：古者一夫，田一顷，夫九顷之地，中心一顷，凿井树庐，八家居之，

是为井田。怠，疲也，言七十万家奉十万之师，转输疲于道路也。梅尧臣曰：输粮供

用，公私烦役，疲于道路，废于耒耜也。曹说是也。張预曰：井田之法，八家为邻，

一家从军，七家奉之，兴兵十万，则辍耕作者，七十万家也。或问曰，重地则掠，疲

于道路而转输，何也？曰，非止运粮，亦供器用也。且兵贵掠敌者，谓深践敌境，则

当备其乏，故须掠以继食，非专馆谷于敌也。亦有碛卤之地，无粮可因，得不饷乎？

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李筌曰：惜爵赏，不与间谍，令窥敌之动静，是为不仁之至也。杜牧曰：言不能以厚

利使间也。梅尧臣曰：相守数年，则七十万家所费多矣。而乃惜爵禄百金之微，不以

遗间，钓情取胜，是不仁之极矣。王皙曰：恡财赏不用间也。张预曰：辍耕作者七十

万家，财力大困，不知恤此，而反爱惜爵赏之细，不以啗间，求索知敌情者，不仁之

甚也。

非人之将也。

梅尧臣曰：非将人成功者也。

非主之佐也。（一本作非仁之佐也）

梅尧臣曰：非以仁佐国者也。

非胜之主也。

梅尧臣曰：非致胜主利者也。张预曰：不可以将人，不可以佐主，不可以主胜，勤勤

而言者，以惜之也。

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

李筌曰：为间也。杜牧曰：知敌情也。梅尧臣曰：主不妄动，动必胜人，将不苟功，

功必出众，所以者，何也？在预知敌情也。王皙曰：先知敌情，制如神也。何氏曰：

周官，出师掌邦谍，盖異国间伺之谓也。故兵家之有四机二权，一一曰事机，曰智

权，皆善用间谍者也。故能敌人动静，我预知矣。韦孝宽为骠骑大将军，镇玉壁，孝

宽善于抚御，能得人心，所遣间谍入齐者，皆为尽力，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遥通书

疏。故齐之动静，朝廷皆先知之。时有主帅许盆，孝宽委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

城东入，孝宽怒遣谍取之，俄而斩首而还其能，致物情如此。又李达为都督义州宏农

等二十一防诸军事，每厚抚境外之人，使为间谍，敌中动静，必先知之，至有事泄被

诛戳者，亦不以为悔，其得人心也如此！张预曰：先知敌情，故动者胜人，功业卓然，

超绝群众。

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

张预曰：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不可以祷祀而取。

不可以象于事。

曹公曰：不可以祷祀而求，亦不可以事类而求也。李筌曰：不可取于鬼神象类。唯间

者，能知敌之情。杜牧曰：象者类也。言不可以他事类比而求。梅尧臣曰：不可以卜

筮知也，不可以象类求也。张预曰：不可以事之相类者，拟象而求。

不可验于度。

曹公曰：不可以事数度也。李筌曰：度，数也。夫长短阔狭，远近小大，即可验之于

度数，人之情伪，度不能知也。梅尧臣曰：不可以度数验也，言先知之难也。张预曰：

不可以度数推验而知。

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曹公曰：困人也。李筌曰：因间人也。梅尧臣曰：鬼神之情可以筮卜知，形气之物可

以象类求，天地之理可以度数验，唯敌之情必由间者而后知也。张预曰：鬼神、象类、

度数，皆不可以求先知，必因人而后知敌情也。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梅尧臣曰：五间之名也。张预曰：此五间之名，因间当为乡间。故下文云，乡间可得

而使。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为神纪〈通典御览为作谓），人君之宝也。

曹公曰：同时任用五间也。李筌曰：五间者，因五人用之。杜牧曰：五间俱起者，敌

人不知其情泄形露之道，乃鬼神之纲纪，人君之重宝也。贾林曰：纪，理也。言敌人

俱莫知，我以何道如通神理也。梅尧臣曰：五间俱起以间敌，而莫知我用之之道，是

曰神妙之纲纪，人君之所贵也。张预曰：五间循环而用，人莫能测其理，兹乃神妙之

纲纪，人君之重宝也。

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

杜佑曰：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杜牧曰：因敌乡国

之人而厚抚之，使为间也。晋豫州刺史祖逖之镇雍邱，爱人下士，虽疏交贱隶，皆恩

礼而遇之，河上堡固先有任子在胡者，皆听两属，时遣游军伪抄之，明其未附诸坞主，

感戴胡有異图，辄密从间，前后获克，盖由于此。西魏韦孝宽，使齐人斩许盆而来，

犹其义也。贾林曰：读因间为乡间。梅尧臣曰：因其国人，利而使之。何氏曰：如春

秋时，楚师伐宋，九月不服，将去宋。楚大夫申叔时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楚

子从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弊邑

易子而食，析骸以炊，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弊不能从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

子反惧，与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张预曰：因敌国人知其底里，就而

用之，可使伺候也。韦孝宽以金帛啗齐人，而齐人遥通疏书是也。

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

杜佑曰：因其在官失职者，若刑戳之子孙，与受罚之家也。因其有隙，就而用之。李

筌曰：因敌人失职之官，魏用许攸也。杜牧曰：敌之官有贤而失职者，有过而被刑者，

亦有宠嬖而贪财者，有屈在下位者，有不得任使者，有欲因败丧以求展己之才能者，

有翻复变诈常持两端之心者，如此之官，皆可以潜通问，遗厚贿金帛而结之。因求其

国中之情，察其谋我之事，復间其君臣，使不和同也。梅尧臣曰：因其官属结而用之。

何氏曰：如盖州牧罗尚，遣将隗伯，攻蜀贼李雄于郫城，互有胜负。雄乃募武都人杜

泰，鞭之见血，使谲罗尚欲为内应，以火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率兵从

泰击雄，雄将李骧于道设伏，泰以长梯倚城而举火，（隗）伯军见火起，而争援梯，

泰又以绳汲上尚军百余人，皆斩之。雄因放火内外击之，大破尚军。此用内间之势也。

又隋阴寿为幽州总管，高宝宁举兵反，寿讨之，宝宁奔于碛北，寿班师，留间府成道

昂镇之，宝宁遣其子僧伽率轻骑掠城下而去，寻引契丹靺羯之众来攻道昂，苦战连日

乃退，寿患之，于是重贿宝宁，又遣人阴间其所亲任者，赵世模、王威等。月余，世

模率其众降，宝宁复走契丹，为其麾下赵修罗所杀，北边遂安。又唐太宗讨窦建德，

入武牢，进薄其营，多所伤杀，凌敬进说曰，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居

守，更率众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先声后实，传檄而定，渐趋壶口，稍骇蒲津，

收河东之地，此策之上也。行必有三利，一则入无人之境，师有万全；二则拓土得兵；

三则郑围自解。建德将从之。王世充之使，長孙安世阴赍（音ji，怀揣之意）金玉，

啗其诸将，以乱其谋。众咸进谏曰，凌敬书生耳，岂可与言战乎？建德从之，退而谢

敬曰，今众心甚锐，此天赞我矣，因此决战必然大捷，已依众意，不得从公言也。敬

固争，建德怒杖出焉。于是悉众进逼武牢，太宗按甲挫其锐，建德中枪，窜于牛口渚，

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生获之。又王翦为秦将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商御之，李牧

数破走秦军，杀秦将桓齮，翦恶之，乃多与赵王宠臣郭开等金使，为反间曰，李牧、

司马商欲与秦废赵，以多取封于秦。赵王疑之，使赵葱及颜聚代将，斩李牧，废司马

商。后三月，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也。张预曰：因其

失意之官，或刑戮之子弟，凡有隙者，厚利使之。晋任析公，吴纳子胥，皆近之。

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

杜佑曰：敌使间来视我，我知之，因厚赂重许，反使为我间也。萧世诚曰，言敌使人

来候我，我佯不知，而示以虚，事前却期会，使师相语，是曰反间。李筌曰：敌有间

来窥我，我必先知之，或厚赂诱之，反为我用；或佯为不觉，示以伪情而纵之，则敌

人之间反为我用也。陈平初为汉王护军尉，项羽围于荥阳，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

和，项王勿听。平曰，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

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

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

平，恣所为，不问出入。平既多与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昧等，为项王将

功多矣，然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分王其地。项王果疑之，使使至

汉，汉为太牢之具〈国宴用餐酒具）举进见楚使，即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

使也，复持去以恶（之），草具进楚使，使归，具以报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

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亚父闻项王疑之，乃大怒，疽发而死。卒用陈

平之计灭楚也。梅尧臣曰：或以伪事给之，或以厚利啗之。王皙曰：反敌间，反为我

间也。或留之使言其情，又或示以诡形而遣之。何氏曰：如燕昭王使乐毅为将，破齐

七十余城，及惠王立，与乐毅有隙，齐将田单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

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

故且缓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

乐毅，燕人士卒离心。单又纵反间计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塚墓，戮辱先人。燕人从

之。即墨人激怒请战，大破燕师，所亡七十余城，悉复之。又秦师围赵阏与，赵将赵

奢救之，去赵国都三十里不进，秦间来，奢善食遣之，间以报秦将，以为奢师怯弱而

止，不行。奢随而卷甲趋秦师，击破之。又范睢为秦昭王将，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

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屯）长平，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廉颇坚壁以待。秦数

挑战，赵兵不出，赵王数以为让。而睢使人持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恶，独畏赵

括耳，廉颇军易与且降矣。赵王既怒，廉颇军多亡失，数败，又反坚壁不战，又闻秦

反间之言，因使括代颇。秦闻括将（兵），以白起为上将军，射杀括，及坑降卒四十

万。张预曰：敌有间来，或重赂厚礼以结之，告以伪辞，或佯为不知，既而慢之，示

以虚事，使之归报，则反为我利也。赵奢善食秦间，汉军佯惊楚使是也。

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通典衘览传皆作待）。

杜佑曰：作诳诈之事于外，佯漏泄之，使吾间闻之，吾间至敌中，为敌所得，必以诳

事输敌，敌从而备之，吾所行不然，间则死矣。又云，敌间来闻我诳事，以持归，然

皆非所图也。二间皆不能知幽隐深密，故曰死间也。萧世诚曰，所获敌人及己叛亡军

士，有重罪杀者，故为贷免，相勅勿泄，佯不秘密，令敌间窃闻之，吾因纵之使亡

（逃），亡必归，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间。李筌曰：情诈为不足信，吾知之，

今吾动（用）此间而待之，此筌以待字为非传也。杜牧曰：诳者，诈也。言吾间在敌，

未知事情，我则诈立事跡，令吾间凭其诈跡，以输诚于敌，而得敌信也。若吾进取与

诈跡不同，间者不能脱，则为敌所杀，故日死间也。汉王使郦生说齐，下之，齐能守

备，韩信因而下之，田横怒烹郦生，此事〈义）甚近。梅尧臣日：以诳告敌，事乖必

杀。王皙曰：诈而间，使敌得之，间以吾诈告敌，事决必杀之也。何氏曰：如战国郑

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子妻胡，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思期曰，胡

可。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不

备，郑袭而取之。此用死间之势也。又班超发于阗（新疆境内）诸国兵击莎车、龟兹

二国，扬言兵少不敌，罢散。乃阴缓生口（放走活俘虏）归以告，龟玆王喜而不虞，

超即潜勒兵驰赴莎車，大破，降之。斯亦同死间之势。又李靖伐突厥颉利可汗，以唐

俭先在突厥结和亲，突厥不备，靖因掩击破之。张预曰：欲使敌人杀其贤能，乃令死

士持虚伪以赴之，吾间至敌为彼所得，彼以诳事为实，必俱杀之。我朝曹太尉曾尝贷

人死〈免死），使伪为僧，吞蜡弹入西夏，至则为其所囚，僧以弹告，即下之，开读，

乃所遗彼谋臣节也，戎主怒诛其臣，并杀间僧，此其义也。然死间之事非一，或使吾

间诣敌约和，我反伐之，间者立死，郦生烹于齐王，唐俭杀于突厥是也。

生间者，反报也。

杜佑曰：择己之有贤才智能，能自开通于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所为己知，

其实还以报我，故曰生间。李筌日：往来之使。杜牧日：往来相通报也。生间者，必

内明外愚，形劣心壮，矫健劲勇，闲于鄙事，能忍饥寒垢耻者为之。贾林曰：身则公

行，心乃私觇，往反报复，常无所害，故曰生间。梅尧臣曰：使智辨者往觇其情，而

以归报也。何氏日：如华元登子反之床而归。又如隋达奚武为东秦刺史时，齐神武趣

沙苑，太祖遣武觇之，武从三骑皆衣敌人衣服，至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听，得其

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挞之，俱知敌之情状，以告太祖。

太祖深嘉焉，遂破之。张预曰：选智能之士往视敌情，归以报我，若娄敬知匈奴之强，

以告高祖之类。然生间之事亦众，或己欲退告，敌已战或巳欲战，告敌已退，若秦行

人夜戒晋师曰，来日请相见。臾骈曰，使者目动而言肆，惧我也。秦果夜遁。又吕延

攻乞伏乾归，大败之，乾归乃遣间，称东奔成纪，延信而追之。耿稚曰，告者视高而

色动，必有奸计，延不从，遂为所败是也。

故三军之亲（原本作事），莫亲于间。

杜佑曰：若不亲抚，重以禄赏，则反为敌用，洩我情实。杜牧曰：受辞指踪，在于卧

内。梅尧臣曰：入帷受辞，最为亲近。王皙曰：以腹心亲结之。张预曰：三军之士，

然皆亲抚，独于间者，以腹心相委，是最为亲密也。

赏莫厚于间。

杜佑曰：厚赏之，赖其用。梅尧臣曰：爵禄金帛，我无爱焉。王皙曰：军功之赏，莫

厚于此。张预曰：非高爵厚利，不能使间。陈平曰，愿出黄金四万斤，间楚君臣。

事莫密于间。

杜佑曰：间事不密，则为己害。杜牧曰：出口入耳也。密一作审。梅尧臣曰：机事不

密则害成。王皙曰：独将与谋。张预曰：唯将与间，得闻其事。

非密与非圣者，不能用间。

杜佑曰：不能得间人之用也。杜牧曰：先量间者之性，诚实多智，然后可用之，厚貌

深情，险于山川，非圣人莫能知。梅尧臣曰：知其情伪，辨其邪正，则能用。王皙曰：

圣通而先识智，明于事。张预曰：圣则事无不通，智者洞照机先，然后能为间事。或

曰，圣智则能知人。

非仁义不能使间。

孟氏曰 ：太公曰，仁义著则贤者归之，贤者归之则其间可用也。陈皞曰：仁者，有恩

以及人；义者，得宜而制事。主将者，既能仁结而义使，则间者尽心而觇察，乐为我

用也。梅尧臣曰：抚之以仁，示之以义，则能使。王皙曰：仁结其心，义激其节。仁

义使人，有何不可？张预曰：仁则不爱爵赏，义则果决无疑，既啗以厚利，又待以至

诚，则间者竭力。

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通典衘览微妙作微密）。

杜佑曰：精微用意，密不泄漏。杜牧曰：间亦有利于财宝，不得敌之实情，但将虚辞

以赴我约，此须用心，渊妙乃能酌其情伪虚实也。梅尧臣曰：防间反为敌所使，思虑

故宜几（机）微臻妙。王晳曰：谓间者必性识微妙，乃能得所间之事实。张预曰：间

以利害来告，须用心渊微精妙，乃能察其真伪。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杜牧曰：言每事皆须先知也。梅尧臣曰：微之又微，则何所不知？王皙曰：丁宁（同

叮咛）之当，事事知敌之情也。张预曰：密之又密，则事无巨细，皆先知也。

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通典衘览作先闻其间者与所告者皆死）。

杜牧曰：告者非诱间者，则不得知间者之情，杀之可也。陈皞曰：间者未发其事，有

人来告其间者，所告者亦与间者俱杀以灭口，无令敌人知之。梅尧臣曰：杀间者恶其

泄，杀告者灭其言。王皙曰：间敌之事泄者，当诛。告人亦杀，恐传诸众。张预曰：

间敌之事，谋定而未发，忽有闻者来告，必与间俱杀之，一恶其泄，一灭其口。秦已

间赵不用廉颇，秦乃以白起为将，令军中曰，有泄武安君将者斩！此是已发其事，尚

不欲泄，况未发乎？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客舍人之姓

名，令吾间必索知之。

杜佑曰：守谓官守职任者，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也。舍人，守舍之

人也。必先知之，为亲旧，有急则呼之，则不见呵止，亦因此知敌之情。李筌曰：知

其姓名，则易取也。杜牧曰：凡欲攻战，必须知敌所用之人，贤愚巧拙，则量材以用

之。汉王遣韩信、曹参、灌婴击魏豹，问曰，魏大将谁也？对曰，柏植。汉王曰，是

口尚乳臭，不能当韩信。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

当灌婴。步卒谁将也？曰，项它。（汉王）曰，是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陈皞曰：

此言敌人左右姓名，必须我先知之。或敌使来间，我当使间去。若不知其左右姓名，

则不能成间者之说。汉高伐秦至峣关，张良曰，吾闻其将贾竖尔，可以利啗之。又曰，

其将虽曰欲和，其军士未肯，不如因其懈而击之。乃进兵击破之。又宋华元夜登子反

之床，以告宋病，若非素知门人、舍人、左右姓名，先使开导之，又何由得登其床也？

梅尧臣曰：凡敌之左右前后之姓名，皆须审省而令吾闻，先知，则吾间可行也。王晳

曰：不可临事求也。张预曰：守官，守将，任职之将也。谒者，典宾客之将也。门者，

阍吏也。舍人，守舍之人也。凡欲击其军，欲攻其城，欲杀其人，必先知此左右之姓

名，则可也。欲潜入其军，则呼其名姓而往。若华元夜登子反之床，以告宋病。杜元

凯注，引此文谓（华）元用此术，得以自通是也。又汉高祖入韩信卧内取其印亦近之。

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通典御览无必索二字）。

杜佑曰：舍，居止也。令吾人遗以重利，复导而舍止之，即可令诡其辞。

故反间可得而用也。

曹公日：舍，居止也。杜佑曰：故能取敌之间而用之。杜牧曰：敌间之来，必诱以厚

利，而止舍之，使为我反间也。梅尧臣曰：必探索知敌之来间者，因而利诱之，引而

舍止之，然后可为我反间也。王皙曰：此留敌间以询其情者也。必谨舍之，曲为辩说，

深致情爱，然后啗以大利，威以大刑，自非至忠于其君王者，皆为我用也。张预曰：

索，求也。求敌间之来窥我者，因以厚利诱导而馆舍之，使反为我间也。言舍之者，

谓稽留其使也。淹延既久，论事必多，我因得察敌之情。下文言，四间皆因反间而知，

非久留其人，极论其事，则何以悉知？

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

杜佑曰：因反敌间而知敌情，乡间内间者，皆可得使。杜牧曰：若敌间以利导之，尚

可使为我反间，因此乃知，厚利亦可使乡间内间也。此言使间，非利不可。故上文云，

相守数年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情者，不仁之至也。下文皆同其义也。

陈皞曰：此说疏也。言敌使间来，以利啗之，诱令止舍，因得敌之情，因间内间可使，

反间诱而使之。梅尧臣曰：其国人之可使者，其官人之可用者，皆因反间而知之。张

预曰：因是反间，知彼乡人之贪利者，官人之有隙者，诱而使之。

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通典御览下有，因是可得而攻也句）。

杜佑曰：因诳事而知敌情。生间往反，可使知其敌之腹心所在。张预曰：因是反间，

知彼可诳之事，使死间往告之。

因是而知之，故生间有使如期。

杜牧曰：可使往来如期。陈皞曰：言五间皆循环相因，惟生间可使如期。梅尧臣曰：

令吾间以诳告敌者，须因反间而知敌之可诳也。生间以利害觇敌情，须因反间而知其

疏密，则可往得实而归，如期也。张预曰：因是反间，知彼之情，故生间可往复如期

也。

五间之事，主必知之。

李筌曰：生间殷勤于五间，主切知之。

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杜佑曰：人主当知五间之用，厚其礼，丰其财。而反间者，五间之本，事之要也，故

当在厚待。杜牧曰：乡间内间，死间生间四间者，皆因反间知敌情而能用之，故反间

最切，不可不厚也。梅尧臣曰：五间之始，皆因缘于反间，故当厚遇之。张预曰：人

主当用五间，以知敌情，然五间皆因反间而用，则是反间者，岂可不厚待之耶？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

曹公曰：伊挚，伊尹也。

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曹公曰：吕牙，太公也。梅尧臣曰：伊尹吕牙，非叛于国也。夏不能任而殷任之，殷

不能用而周用之，其成大功者为民也。何氏曰：伊、吕，圣人之耦，岂为人间哉？今

孙子引之者，言五间之用，须上智之人，如伊吕之才智者，可以用间，盖重之之辞耳。

张预曰：伊尹，夏臣也，后归于殷；吕望，殷臣也，后归于周。伊、吕相（商）汤

（周）武，以兵定天下者，顺乎天而应乎人也。非同伯州犁之奔楚，苗贲皇之适晋，

狐庸之在吴，士会之居秦也。

故唯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李筌曰：孙子论兵，始于计而终于间者，盖不以攻为主，为将者可不慎之哉？杜牧曰：

不知敌情，军不可以动。知敌之情，非间不可，故曰，三军所恃而动。李靖曰，夫战

之取胜，此岂求于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间，其妙非一，即有间于君

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贤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

右者，有间其纵横者，故子贡、史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而成功也。

且间之道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致辞焉。有因其仕子故洩虚假令告示焉。

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使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

微露我伪情浮计使亡（逃）报之焉。凡此五者，皆须隐秘，重之以赏，秘之又秘，始

可行焉。若敌有宠嬖，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间遗其珍玩，恣其所欲，顺而旁诱之。敌

有重臣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啗之以厚利，诡相亲附，採其情实而致之。敌有亲贵，

左右多辞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间屈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间而反间之，敌若

使聘于我，我则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亲昵，朝夕慰谕，倍供珍

味，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朝夕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耳者，潜于复壁（夹墙）中听

之，使既迟违，恐彼恠责，必是窃论心事，我知事计，遣使用之。且夫用间间人，人

亦用间以间己，己以密往，人以密来，理须独察于心，参会于事，则不失矣。若敌人

来候我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我当佯为不觉，舍止而善饭之微，以

我伪言诳事，示以前郤期会，则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间而反间之，彼若

将我虚以为实，我即乘之而得志矣。夫水所以能济舟，亦有因水而覆没者。间所以能

成功，亦有凭间而倾败者。若束发事主，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不诡伏以

自容，不权宜以为利，虽有善间，其可用乎？陈皞曰：晋伯州犁奔楚，楚苗贲皇奔晋，

及楚晋合战于鄢陵，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伯州犁侍于楚王，二人各言旧国长短之情，

然则晋所以胜楚者，楚所以败者，其故何也？二子则有优劣也。是知用间之道，间敌

之情，得不慎择其人，深究其说也？故上文云，非圣智莫能用间者。夫圣智知人，人

即附之，贤者受知，则戮力为效，非圣非智，必猜必忌，公道不启，仁义不施，则义

士贤人，因而衔恨，此将上天不佑，幽有鬼神，设无人事之变，恐有阴诛之祸。岂上

智之士，为其用哉？故上文云，非仁义莫能使间。然则汤、武之圣，伊、吕宜用。伊、

吕获用，事宜必济，圣贤一会，交泰时乘，道合乾坤，功格环宇。当其耕夫于畎畝，

钓叟于渭滨，知我者，谁能无念也？贾林曰：军无五间，如人之无耳目也。王皙曰：

未知敌情也，不可动也。张预曰：用师之本，在知敌情。故曰，此兵之要也。未知敌

情，则军不可举，故曰，三军所恃而动也。然处十三篇之末者，盖非用兵之常也。若

计、战、攻、形、势、虚实之类，兵动则用之。至于火攻与间，则有时而为耳！

      乙巳年四月中旬

       2025.5月